陳果母女——天安門“1·23”自焚者的過去與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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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果1993年,曾因專業成績突出,被中央音樂學院附中推薦參加中央電視台銀河藝術團赴新加坡訪問演出。 |
“我這一生是可悲的,把果果帶到這一步也是可悲的。”郝慧君邊說邊擡起左臂,用緾在手腕上的紗布擦著蒙著皮子般的臉。因爲自焚,郝慧君沒有了雙手;沒有了頭發,沒有了耳朵,沒有眉毛,沒有了鼻子,沒有了嘴唇,沒有了左眼,只有右眼在一個小小的眼洞裏。因爲自焚,郝慧君也沒有了五十多歲女人應有的豐韻,沒有了長年從事音樂工作積澱的美麗,沒有了年長母親應有的慈祥,更沒有了面對孩子以及人生的歡樂。
女兒陳果更是悲慘。
郝慧君與陳果,曾經的法輪功練習者,2001年1月23日同時參加了天安門自焚。升天,成佛,圓滿,李洪志的這些美麗的謊言把她們拉進了法輪功。此前,郝慧君是開封一個回族中學的音樂老師。陳果,則是中央音樂學院彈琵琶的美麗的大學二年級的學生。
“我要過正常人的生活。”2006年11月,陳果在開封的一家醫院說。她羞澀地講到自己中學時的早戀,抱怨警衛是退休人員,希望能換成有知識有休養的年輕人,偶爾用光禿的手掌拭一下紙板一樣的臉,說,“我還想彈我的琵琶。”
在鄭州監獄,劉雲芳、王進東和薛紅軍,天安門“1.23”自焚案的主要策劃者、組織者、參與者無法忍受提及陳果母女。“要是我能死了能把她們換回原來的身體,我真去!”劉雲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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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果(右四)在演出後與老師同學合影。 |
悲劇無可挽回。而悲劇的産生,以郝慧君現在的話來說,竟是如此地“可笑”!
陳果:我是被俺媽拉下水的
因爲心情不好,陳果已經在醫院呆了半個月。回家住了三天,又跑到醫院去了。
“我可羨慕你們了!”這是陳果常說的一句話。
在醫院裏,陳果喜歡與人交談。常常追著醫生、護士聊。然而,因爲自焚的慘相及安全問題,醫院並不讓陳果隨意走動。當陳果看見一群陌生的從北京來的要接近她的女人時,用唯一的右眼盯著對方,微笑著,聲音輕輕地用普通話說道,“阿姨是從北京來的?”
除了在北京天安門自焚,除了在北京讀大學,陳果對北京還有一份特別的感情:1991年,還在上小學五年級的陳果就考到北京的中央音樂學院附小,學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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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果(右一)是老師的得意門生。 |
陳果自幼學習琵琶。“俺媽喜歡,她喜歡也想讓我學。”陳果說。
當年,母親郝慧君將年僅6、7歲的陳果帶到座落于開封的河南大學,爲她請了一名老師,陳果從此開始學習彈琵琶。“俺老師年輕的時候她考過中央音樂學院,她把我推薦給她的老師了。結果暑假的時候去學過一段時間,俺老師看我是個苗子吧,可喜歡我,說我是塊料子,好好培養我。就讓我過一段時間就去學習一段,過一段時間就學習一段。反正我是比較幸運吧,”陳果笑著說,“結果順利考上(附小)了。機遇啊,反正比較順利!”
1999年,陳果又順利考入中央音樂學院。
但是,家庭環境讓陳果覺著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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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果(左一)與同學們在一起。 |
陳果說,父親是個“大老粗”,對母親不好,有時還打她。父親也不會關心、照顧自己的學習與生活。“他對我父愛的方式就是好東西給我買點。”陳果說。雖然埋怨父親,但是,陳果在談到父親時還是不止一次地笑了。
母親郝慧君性格執拗,逆來順受,忍辱負重,婚姻並不太理想。因爲與奶奶不和,母親就不與奶奶來往,關系搞得很僵。“現在奶奶、姑姑也不來看我,也不認我。”陳果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陳果上初中的時候,父親因爲犯腦溢血,已經躺在床上不能動了。“俺媽是爲了他去練的功。”陳果說“她想爲他治那個病。”那個“功”,就是法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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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果自焚後在醫院治療。 |
郝慧君本想讓丈夫練習法輪功,但丈夫不信,也不練。郝慧君卻立即迷上了法輪功,並推薦給了陳果。陳果說,“我被俺媽拉下了水等于說是。人家要是不給她介紹法輪功,她也不會學上,她也不會叫我看這個書。”
“我是1996年開始練的。”陳果的母親郝慧君說。郝慧君坐在自己家的客廳裏,11月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懶懶地照在她身上。她背後的櫃頂上,是盛著陳果琵琶的色澤暗淡的琴盒。“我給她(陳果)買了一本《轉法輪》,最後就稀裏糊塗地成了這樣了。”
同年,陳果也開始練習法輪功,學習法輪功的功理、功法和動作。“我那時不知進取,也不學了,也沒心上學了。”陳果說,“天天就看書,天天就看他那一套理論。”
1998年,陳果的父親第三次發病,去世了。“自從俺父親過世後,我的性格都變了。”陳果說,“我小時候性格可活潑。練法輪功反而越來越不行,越來越壓抑,承受不住了……”
陳果的同班同學中,還有另外兩人練習法輪功。三人經常交流、切磋,互相探討。幸運的是,別人最後不再練了。
1999年7月20日,法輪功因爲導致一千余例的練習者致死、致傷案件,以及連續多年地擾亂社會治安,甚至在1999年4月25日圍攻中南海,而被中國政府依法取締。但是,身在北京的陳果並沒有因此放棄法輪功,她已經深陷其中,“深信不疑。”
對于電視台播放的法輪功害人的案例,陳果說,那是因爲那些法輪功人員練偏了。“咋會給自己剖腹自殺、找法輪呢?咋會自己給自己的肚子剖開?走火入魔了這是。”陳果笑道,“沒想到自己出了這,比他們還大,更高、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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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前後的陳果。 |
2001年1月23日農曆除夕,陳果與母親郝慧君,以及法輪功練習者劉雲芳、王進東、劉葆榮、劉春玲、劉思影七個河南開封人,在天安門制造了震驚中外的“1.23”自焚案。劉春玲因自焚當場死亡,劉春玲的女兒劉思影因燒傷引起病變,經搶救無效死亡,死時只有12歲。郝慧君、陳果、王進東被燒成重傷。劉雲芳、劉葆榮在准備自焚時被當場抓獲。
“預謀已久了這個事。”陳果說。
“當時是啥情況吧,”郝慧君說,“當時就是說,劉雲芳,他說是師傅(李洪志)點化他了啊。”
劉雲芳的功中狀態
郝慧君是從薛紅軍那裏聽到的:劉雲芳在練功時,出了一種狀態。
2000年夏天,薛紅軍來到了劉雲芳在西郊打工的油漆店。在開封練法輪功的圈子裏,劉雲芳、王進東、薛紅軍、劉葆榮以及郝慧君等,接觸較多。薛紅軍去時,劉雲芳正拿著一本黃皮的李洪志的書,在學法。劉雲芳看薛紅軍去了,就把書放在櫃台上,閑聊起來。“聊了幾句以後,突然(劉雲芳)他就轉入一個話題。”薛紅軍回憶道,“一個啥話題呢?就是說,剛才,上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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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前後的郝慧君。 |
劉雲芳說,他到北京以後,在天安門廣場外喝足了汽油,並澆了一身。雖然拿著打火機和火柴,劉雲芳還怕不保險,被警察拿走,又在胳膊上安了一個定時三分鍾的自動點火裝置。
進了天安門廣場後,警察很快就發現了劉雲芳。因爲他身上的汽油味非常大。警察對劉雲芳進行了阻止。劉雲芳無法動手點火。三分鍾後,定時裝置自動點火了。警察被迫放手。“我肚子裏也有汽油、身上也有汽油,一說話噴出來的也是汽油。所以,我轉圈說話一噴就是一個大火圈。我身上的汽油流在地上很多,一片火海。”劉雲芳說,“我就在那說法輪功好怎麽回事!”劉雲芳在火海中背誦著李洪志的經文,剛背完,“這個火是越著越旺越著越旺,壯、壯、壯、壯、壯……中間出現一個佛光萬丈的覺者,是個大覺者在那坐著呢,佛光萬丈!”
“這是在夢裏面出的狀態啊!”劉雲芳說,“我把這個事說出來了。”
“我現在覺得可能就是做了一個夢。我現在理解。當時不知道”郝慧君說,“他就說功中出現了一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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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雲芳,天安門“1.23”自焚案的主要策劃者、組織者、參與者(2006年攝) |
“師傅(李洪志)點化他叫他去自焚呢,叫他帶著他的人領著上天安門形成個啥八卦陣、弄個啥圖形,集體自焚。”陳果說,“他說這是他的功中狀態,所以說他才帶著俺去的。找人,他說多找幾個人,這是師傅(李洪志)要求的。”
劉雲芳在此之前還有一個功中狀態。
“那是(法輪功)剛剛被政府取締以後,”薛紅軍說,“(劉雲芳)他做了一個夢。”第二天,劉雲芳就找到薛紅軍。夢是這樣的:
公安人員來到劉雲芳家中,問道,劉雲芳,你還練法輪功嗎?如果不練,沒事。如果練,就跟我走。
劉雲芳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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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紅軍,天安門“1.23”自焚案的主要策劃者、組織者、參與者(2006年攝) |
于是,公安人員把劉雲芳帶到開封鼓樓廣場。
鼓樓廣場已經布置好了。公、檢、法都有。還有部隊人員站崗。很多人在圍觀。廣場中間,是一個絞刑架。
這時,法官問道,劉雲芳,你還練法輪功嗎?如果不練,現在還可以回家,如果練,那就絞死。
劉雲芳說,練!
于是,劉雲芳被帶到絞刑架上。絞索套到脖子上。有人按了一下開關,劉雲芳腳下的板子“啪”地一聲落地。劉雲芳被絞死了。
“絞死的一瞬間又是佛體出世。哎呀,無數的佛,霞光萬道。如此這般!”薛紅軍說,劉雲芳說這個夢的意思,“在現在這個時候,最關鍵是堅持大法修行,在多大的壓力面前,都不能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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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進東,天安門“1.23”自焚案的主要策劃者、組織者、參與者(2006年攝) |
劉雲芳讓薛紅軍找幾個人,切磋切磋這個夢。並說,“王進東那怪得勁,上王進東那吧!”
薛紅軍又約了兩個人。
當天晚上七點,他們找到王進東,又在王進東那裏遇到另外一個人。6個人坐到一起後,薛紅軍說,“劉哥給咱叫到一塊,他做了個夢,想叫咱一塊切磋切磋,交流交流。”
後來,王進東將劉雲芳的這種功中狀態制作成《圓滿》的小傳單,在練功人中傳發。
“劉雲芳他說他是,他自己那時候自稱他是師傅(李洪志),就是說,他前世好像是師傅(李洪志)。”郝慧君說,“在那執行的一刹那,他說,他腳底下一個可大的蓮花出現了,他說,大法到了人間。”
“我現在想起來是可笑,我覺得是可笑。那時候不覺得是可笑,那時候就認爲是真的。”郝慧君一邊回憶一邊笑了起來,“相信就覺得是師傅(李洪志)點化叫自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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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前的陳果母女 |
師傅(李洪志)在考驗練功人
“再加上那時候,李洪志發表了好多經文。”郝慧君在講述自焚的原因時說。
2000年8月,身在美國的李洪志在“明慧網”發表了一篇名爲《去掉最後的執著》的經文。在文中,李洪志說,“到了放下最後執著的時候了,放下一切世間的執著(包括人體的執著),從放下生死中走過來。”在郝慧君的印象中,還有一篇叫走出去的經文。郝慧君說,那就是師傅(李洪志)李洪志在叫大法弟子走出去,向世人證實法輪功是正法,是政府錯了,不應該將法輪功定爲邪教。“喲,是師傅(李洪志)在考驗,看練功人能不能、敢不敢走出去!敢不敢說話!”
“李洪志在往外攆人呢!”王進東,1.23天安門自焚案中第一個自焚的原法輪功練習者,當時在與功友們切磋過李洪志發表的一系列的經文後認爲,師傅(李洪志)生氣了!“他說現在你還不出來,把心都用在我這了。那意思是你現在不動,天下都快變了你還不動,到時候我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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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慧君自焚前 |
“政府把法輪功定爲邪教,我就以最高的形式提出抗議,必須得做這事。”王進東說,“我就是死了,我想師傅(李洪志)也不會撇下我!”
李洪志的經文爲什麽有那麽大的威懾力?法輪功癡迷者爲什麽會亦步亦趨緊跟李洪志呢?
薛紅軍,練過氣功,習過中國傳統宗教道教,最後又修煉法輪功的1.23天安門自焚案的另一名策劃、組織者,認爲李洪志一直在對法輪功修煉者進行利誘與威逼。
李洪志講,修煉法輪功圓滿後達到的天國世界是無比美好的。以薛紅軍的理解,修成佛之後,想吃啥有啥、想要啥有啥、想玩啥有啥,這都是吃苦修來的。李洪志還說,在天國,他的佛體是金燦燦地莊嚴。
第一次自焚
2000年10月的一天,王進東向妻子何海華,原法輪功修煉者,說起自焚。當時,他們的獨生女兒王娟,也是一個堅定的法輪功修煉者。
何海華當時就表示反對。她對王進東說,自焚、自殺是典型的邪教,法輪功是正法,這個事不能做。
王進東說,劉雲芳悟到這一層了,最後必須走自焚這一步。
何海華說,那你再探討探討,到底合不合法輪功的法理。如果是合法理,要去咱都去。要是不合法理了,就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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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後的郝慧君在病床上 |
那天說過之後,王進東沒有再提起過,何海華也很快忘記了。也沒有再追問王進東與功友切磋的情況。
10月底,劉雲芳與王進東來到北京天安門。那一次,是王進東的妻子何海華將他倆送上車的,之前,何海華還和王進東一起,將本打算同上北京的郝慧君的火車票退掉。
第二天,何海華才知道,王進東與劉雲芳是打算到北京自焚的。
何海華難以接受。她立即給郝慧君打電話,相約在開封龍亭公園門口見面。很快,郝慧君來了。
“你爲啥沒去?”何海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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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非常美麗的中央音樂學院大學生陳果 |
“我弄啥沒去?”郝慧君說。
“你知道!”何海華說。
“你說的哪回事我不知道!”郝慧君說。
“他倆走了你爲啥沒走?”何海華說。
“往哪走?”郝慧君說。
“你別打岔了!”何海華說,“你的票是我退的。你爲啥沒去!”
郝慧君停了一下,說,“我還有點事沒處理完,我不能去。”
何海華哭了起來。
“呀,你哭的啥!你跟王進東比差多著呢!你修得不好!”郝慧君說道,“他們去做這偉大的事你還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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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後的陳果 |
何海華邊哭邊說自己心裏受不了。
“(郝慧君)她就給我講法理,講李洪志書上的東西。另外,她悟的東西給我說說。”何海華回憶道。何海華能理解了,心裏也好受了一點。但是,一回家心裏還是受不了。第二天,又將這件事向幾個練習法輪功的功友說了說,又在一起切磋了切磋。“他們說說,覺摸著心裏頭好像有人開導你。”
那麽,郝慧君當時爲什麽買了車票又沒去呢?
“那時候他們去呢,我第一次我就說,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吧。我也想跟著去。”郝慧君于是買了前往北京的火車票。
“但我心裏可害怕,也可緊張!”郝慧君說,再加上當時學校還未放假,如果在這時請假,將影響教學,而音樂課程,並不像其他課程那樣,容易找代課老師。最終,郝慧君還是決定不去。
但是,郝慧君給遠在北京的陳果打了電話,說劉雲芳和王進東要到北京,考慮到北京的吃住比較貴,要陳果幫他們在中央音樂學院附近租一個民房。
陳果當時已經明白了劉雲芳和王進東的自焚意圖。她在中央音樂學院門口接到劉雲芳和王進東後,陪他們來到天安門查看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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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的王進東拒絕民警施救 |
“(他們)那時候想叫北京的功友做這個事。當時,我給他找了一個,沒想到那功友說接受不了這個思想。”陳果講到這裏,笑了起來。
得不到愛人消息的何海華在受著煎熬。郝慧君和功友們的勸解只能在當時起到一點作用,“但一回到家我自己還不中!”何海華說。
何海華就又同女兒王娟說起此事。王娟卻同沒事一樣。當時的王娟只有19歲。
何海華就問,“王娟你咋沒事?”
王娟說,“你的情放不掉,你的情放的不好!”
“她說我的情放得不好!那我承認我的情放得不好。好,(我)對著師傅(李洪志)的像:師傅(李洪志),你給我的情拿下來吧,我受不了了。你給我的情一拿下來我不就受得了了嘛!”何海華說,“後來他們給開封聯系了,說明天回來。這才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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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的一家油漆店劉雲芳常常在此"修煉" |
人雖然回來了,心卻還留在了北京。劉雲芳回到開封後,不斷有修煉法輪功的功友去找他。
一天,劉葆榮找到劉雲芳。劉葆榮,1.23天安門自焚案的另一名參與者。
“劉哥,”劉葆榮說道,“我想上北京去正法,你去不去?”
劉雲芳說,“我,也可能去。可不是現在去。”
“行。你啥時候去你給我打個招呼。我也去。咱倆一塊去。”劉葆榮說,“你能做什麽我都能做什麽!”
“在他們的意識中,我去幹的事,肯定是自焚!”劉雲芳事後說。
從開封出發
2001年1月16號,郝慧君同劉雲芳、王進東、劉葆榮、劉春玲、劉思影一起,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車。買火車票的錢是郝慧君出的。郝慧君還提前打電話,叫陳果幫他們幾個人在北京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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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床上的“法輪功”癡迷者王進東。 |
薛紅軍,1.23天安門自焚案的策劃者、組織者之一,卻並沒有去。他說,自己知道王進東要跟劉雲芳去,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去,更不知道郝慧君和其他人要去。
據薛紅軍回憶,就在郝慧君等6人出發前的一個星期,郝慧君提著一個旅行包來到他家裏。
“薛大夫,”郝慧君說,“我這個提包放您家裏!”薛紅軍原爲開封市龍亭區人民醫生。
“擱這吧!”薛紅軍也沒多問。郝慧君放下包走了。
第二天,郝慧君又拿來一件新毛衣,塞到旅行包裏。
“你這是幹啥?”薛紅軍問。
“我上北京看果果!”郝慧君說。果果就是陳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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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歲的劉葆榮在講述自焚的經過。劉葆榮當時攜帶了兩瓶汽油,其中一瓶已被她喝掉一半。就在她要點燃汽油瓶時被民警發現,及時阻止了她。 |
薛紅軍很吃驚,“哎?孩子才給我打電話說最遲23號回家過年,你還到北京去看她幹啥?”
“果果又打來電話了,就不回來了,不來了!”郝慧君說。
“那如果不來的話,孩子一個人在那過節,孤零零地,也怪不得勁。”薛紅軍說,“那你去看看她,你娘兒倆在那過節,在那旅遊旅遊也不錯。”
郝慧君說,“那是。”
第三天,郝慧君又送去一個電熱毯。就這樣,郝慧君幾乎每天都往薛紅軍那裏送東西。到臨走的那一天,除了最初的旅行包外,郝慧君共送去了七個兜,全是裝衣服用的那種手提袋。
“現在想起來就是愚昧、癡迷!”郝慧君說,自己那時候已經完全不清醒了。當時,郝慧君給自己買了一身新衣服,包括外套,從裏到外,都是新的。也給陳果買了一套新衣。“但是,我還有,又買了一個大衣。”郝慧君回憶道,“那個大衣我就不知道是咋回事。到現在想起來我就覺得那時候迷得發糊了。”此外,郝慧君想著陳果在北京租的是民房,要是沒有暖氣,會冷。于是,她又買了幾個電熱毯。“3個、也不知是4個電熱毯。還拿的有床上的東西就去了。”
“現在想起來,那時都迷到那種程度了,就不知道那是啥。”郝慧君說,“但是也感覺到好像是可正常,當時感覺著去做正事呢,去做維護宇宙真理的正事,就覺著政府把法輪功打錯了,當時的認識就是這。現在看呢是,呀!那是癡迷到了極點了!癡迷到了極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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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雲芳,天安門“1.23”自焚案的主要策劃者、組織者、參與者(2006年攝) |
1月16日晚,郝慧君到薛紅軍家拿上東西,要去火車站到北京了。
薛紅軍說,“你看你,你買這些東西,咋上車呀!”
郝慧君說,“不要緊,我能上。”
“你看,我送送你吧!”薛紅軍說。
“你別送我,你別送我。”郝慧君推辭道。
“我送你吧!”薛紅軍堅持道,“你在這等著。”因爲住的不臨街,薛紅軍跑到大街上叫來一輛面的,又讓郝慧君坐上,一起到了火車站。既然已經到了火車站,薛紅軍就想,還不如幹脆將郝慧君送到火車上,“一個女人,拎那麽多東西不好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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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紅軍,天安門“1.23”自焚案的主要策劃者、組織者、參與者(2006年攝) |
薛紅軍將東西掂到候車室,找了一個空位子讓郝慧君坐下。“這個時候,郝慧君給我說了一句話,說了一句話讓我心裏一震。”薛紅軍說,“郝慧君說,劉大哥還來呢!”
薛紅軍爲什麽心裏一震?因爲他知道,劉雲芳到北京去,就是去自焚。薛紅軍也知道,劉雲芳和王進東曾一起去過北京計劃自焚而沒有成行。薛紅軍還知道,就在郝慧君這次走的前幾天,王進東已經決定要和劉雲芳一起到北京自焚。所以,當郝慧君說劉大哥也來時,薛紅軍就知道,他們是一起的了。但是,薛紅軍自己並沒有打算自焚。
“這時候我再退已經來不及了。可我也沒有打算退。”薛紅軍說,“當時我也清楚,即使被抓我也頂多是個知情不報。我即使知道我也不會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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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進東,天安門“1.23”自焚案的主要策劃者、組織者、參與者(2006年攝) |
薛紅軍將郝慧君送上火車。這時,6個人全到齊了。
“你趕緊下車,馬上就開了。”王進東催著薛紅軍。
“我下了車以後,雙手合十舉過頭頂,一直等著火車出了站。”薛紅軍說,“我這淚流滿面!淚流滿面!”
薛紅軍後來寫道,他對于郝慧君、王進東、陳果走上這條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政府判自己10年刑一點不冤。
而且,當年也正是薛紅軍給王進東弘的法,王進東才修煉上法輪功。“我做了很長時間的工作才做通,他才練的。”薛紅軍說,“我不給他弘法,他也沒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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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思影(左1)自焚前的照片 |
“現在真的是不想提這個事,真的很痛苦!”薛紅軍說道。
我想彈琵琶
“後來我問陳果,”王進東的妻子何海華說,“我說果果,當時你伯伯燒的時候你在哪兒呢?她說俺伯伯燒的時候我就在他後面站著,在他後面過。”那時,王進東身上的火已被警察撲滅,王進東被救了。
“那你當時咋還點呢?”何海華問道。
“既來了就不能孬了!”陳果回答道。
何海華後來也問過郝慧君。“你都沒傷這狠啊,果果咋傷得這狠?”郝慧君說,果果就穿了兩條單褲。另外,果果是在廣場邊的廁所裏已經把油都澆好了,洇透了。
郝慧君說,她根本就沒想過自焚的結果。更沒有想過可能會把孩子燒成什麽樣子。
“我說不出來那是一種啥狀態。”郝慧君坐在家裏說,“我也不知道咋說。反正我就覺著,我這一生是可悲的,真的走到今天是可悲的,把果果帶到這一步也是可悲的。”
陳果也從來沒有想過自焚後可能的種種結果。“(我當時)已經迷到裏面了,已經失去理智了。不知道啥是啥非,啥對啥錯。不分青紅皂白。已經迷到那裏面。”陳果一口氣道,“那時候都偏離正常人的軌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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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身亡的劉春玲,她是劉思影的媽媽 |
自焚後,郝慧君與陳果還曾執著與法輪功。已經與法輪功決裂的劉雲芳趕緊給她們寫了封信。
“我說你不用怕。”劉雲芳說,“因爲啥,燒成那樣子了,對社會、對癡迷者說話有份量。出來給國家做點正事。”郝慧君與陳果“清醒”了。
2005年1月23日,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欄目又以1.23天安門自焚事件爲主題做了一期節目。節目中,介紹了郝慧君與陳果的情況,她倆還在節目中露出了一個背影。
“我看見就差點掉淚了。我現在是非常非常在想她!”劉雲芳說,“我那個夢的事對她是有影響了。這個責任是我脫不開的。真的,我現在負罪感可厲害。要是我能死了能把她們換回原來的身體,我真去!”
“她們現在,說實在的,她們現在實際上更痛苦。”王進東聲音低沈道,“沒,沒辦法面世!”
“從俺清醒過來以後,轉化過來以後,”郝慧君說,“從自己親身感受的一些東西,理解到,哎呀,錯的不知錯多少了,都不是人能理解的那個錯了。”
“我現在煩死了。煩也沒法,煩我也是硬著頭皮,爬著往前走吧。”陳果坐在醫院的床邊,笑著說。
年僅25歲的陳果渴望“走到人群當中去,過社會生活”。對唯一的一次也許不能稱之爲戀情的感情,充滿了懷念。
“我有兩年不是太聽話吧,有點早戀吧,老師怕我、怕我學業上受影響,就讓俺媽陪陪我兩年多。”陳果提起初中時的自己有些激動,“本來我不想說,但是我說出來好受,這是我的經曆,我這一生的。我憋在心裏我也難受。”
“我要有一點對這個世界的對人生的正確認識,我也不會信(法輪功)。”陳果說。
“我想彈琴,我還想彈我的琵琶,”陳果摸著她那光禿禿的手掌說,“我還想彈琴。”
“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話,國家給我打一針安樂死,我也不想活。我也很痛苦的,給我打一針安樂死不就行了嗎?”陳果說著哭了起來。眼淚從她唯一的右眼、因爲皮膚粘連而變成一大一小兩個洞的、右邊的那個小洞裏流了不來。
陳果並沒有擦去眼淚。她的皮膚,因爲自焚,好像沒有了感覺。
據說,陳果有時會控制不住自己,打她的媽媽郝慧君。
郝慧君則請求政府給自己處以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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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慧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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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未遂者劉葆榮回憶自焚經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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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果的獲獎證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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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果在大學裏的筆記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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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果在大學裏的宿舍及她用過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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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焚後郝慧君的手 |
發布時間:2008/1/20 9:44:00,來源:凯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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